过年

又要过年。

这个年，过得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。

这是第四个巨变后的春节。

从前的春节是什么样的？恍若隔世啊。

想起来了，那时候过年，前后少说有一个多月的欢乐，刚过完腊八，就开始准备春节的年货，小时候，奶奶和爸爸早早的就开始做很多的美食，煎炒烹炸煮，爸爸拿手的许多硬菜：粉蒸肉、梅菜扣肉、珍珠丸子、红烧肉、鱼冻、红烧鱼、炸鱼块、炖羊肉、卤牛肉、大锅鸡汤......奶奶的家常菜，配上各色坛子菜，真是美味啊！

还有，爸爸说过的，他小时候在湖南老家，每年除夕夜大人们就开始煮上杀年猪的砧板肉，厚厚的一层油，大块的肥肉，汤里加上盐和爆米花，油油的一大碗，初一大早给孩子们吃下去，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......爸爸说，那时候家里穷，大人怕小孩子太能吃，初一就用油汤和肥肉填饱孩子，好狡猾，孩子们还是年年受骗：）爸爸后来说，因为一年到头很少有肉吃，突然一大碗肥肉汤，只觉得香，完全顾不上别的，吃完了才发现撑得不得了，好几天都也吃不下东西。就这样，一年又一年：）

我们姊妹没有挨过饿，七十年代，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凭票证可以买到不多的杂糖、点心、水果糖和极少量的奶糖，还有瓜子和花生，加上炒熟的蚕豆、黄豆什么的，还有红薯干，有时候还能有一点水果，不过是苹果、梨子、桔子......妈妈会在除夕前几天，把零食分成四份，我们姊妹一人一份。弟弟和妹妹的会存着，藏起来慢慢吃，我和姐姐很快就吃完了，馋了就找弟弟妹妹的藏货。有一年，弟弟和妹妹把他们的零食藏到爸爸亲手做的小食品柜里，那柜子有两个门，一个上了内锁，一个在外面锁上，不知姐姐用了什么办法，总之柜子门被姐姐打开了，我们俩偷偷取出一部分零食吃掉，弟弟和妹妹太小，完全想不到自己的零食是被两个姐姐偷吃的，只以为是对方吃掉的，他们为此拌嘴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才知道是被姐姐们偷吃的，话说出来，成为我们姐妹这一生的趣事，每逢过年，都会有人再说一次，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笑到肚子痛，只觉欢乐美好。去年，当弟弟9岁的儿子说起这件事，我大吃一惊，问：你咋知道的？小可爱答：小姑妈告诉我的，大姑妈和二姑妈偷小姑妈和爸爸的零食吃。

哈哈哈哈哈哈。

我的记性有时候很坏，许多往事忘得干干净净。

小时候过年，除了好吃的，就是穿新衣，去亲友家拜年，团圆饭，还有许多在湖北的湖南老乡们互相请客。湖南人重乡情，从初一到初五，每天都有宴请，初三是我们家，因为奶奶是正月初三生日，老乡们来给老人过生日，每年至少三桌客人，小孩子们不算，没有坐位，只能端着碗，夹好菜，跑来跑去的吃。房子小，人坐满了，走不动。我们和老乡发小们一起端了碗到楼门口，也说说笑笑的，就把饭吃了。

还有就是串门，玩儿得好的小伙伴，你到我家，我到你家，跑来跑去的。我小时候常去的，是伟芳家，最喜欢他们家，永远都有欢声笑语。

后来，车祸、残疾，我成了一个别扭的女孩儿，很不愿和人群在一起。

很多年，喜欢热闹的背景和我独处的安宁。除夕夜和家人的团聚外，大多数时间我一个人待着，也感觉特别美好。

那时候，我的心是悄悄欢喜的，因为知道这是众人喜悦的时光，许多欢乐的人家，尤其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，都令我生出欢喜。好喜欢外部世界热烈欢乐的氛围，虽然把自己藏起来了，但我的心，也在欢乐里。

这样的节日气氛到了2020，发生了根本的转折。

2020年，正是春节伊始，我乘最后一班飞机回到宜昌，直接进入隔离的房子。病毒已经来了，茫然不知接下来的生活会怎样。但那时候没有恐慌，只有意外，却又暗暗欢喜。因为喜欢独处，食物贮备充足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，想尽情体验全城静默那种安静的感觉。

到2021年的春节，我们习惯了隔离和不串门，也很愿意配合，家人们只在除夕聚过，都不再见面，各自生活。

2022年春节，气氛更加紧张，除夕夜已经没有全家的团圆了，那天，我和姐姐陪着妈妈吃了一顿饭，算是过年。食物简单极了，因为人太少，心情压抑，也吃不下更多东西。

转眼就到世界巨变后的第四个春节了。我们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，全阳过了，还会不会复阳？咳嗽的人们，肺部有没有问题？坏消息不断传来，不断听说离去的老人们，有的人家父母一起走了，这个春节，他们得多悲伤？这其中，也有我的亲友。

但我们家还是决定要在除夕夜聚餐，全家团圆。因为不知道这样的团圆还能有几次，我们现在的心情是，能聚一次算一次了。

王安石在《元日》中写道：

爆竹声中一岁除，

春风送暖入屠苏。

千门万户曈曈日，

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
而今既无爆竹声，也无饮酒的心情。我们有的，只是生命无常，人生苦短的叹息，也是如今人们普遍的心态吧。

对比小时候过年，现在的我们，没有新衣，没有拜年，没有串门，没有鞭炮声声，没有美食的惊喜，没有相聚的欢乐......我们只是捧着手机，用表情回应着微信里的表情，甚至没有气力打出文字......

无法预测，也没有想象的力气了，接下来的这一年，还会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......

真的，又要过年了，好快。

如果你不开心，那是应该改变的时候了。 因为做有意义的事情，其本身就是对生活的享受。——卢梭

我把细微事物收集起来，好在未来贫瘠的日子里，让过去的微光带给我温暖。——安德烈·艾席蒙

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，不管它通向哪里。——赫尔曼·黑塞

有限的目标，能让人生变得简洁。—— 村上春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