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姐姐
有些人,如轻风细雨,给人说不出的舒适惬意的感觉,叫人喜欢。这样的人,往往并没有特别的与众不同,他们融在人群里,仿佛是盐溶在水里,不着痕迹。但又与一般的人群有别,在他们看似平常的态度里,往往有一种自己的坚定,绝不随波逐流,尽管这坚定也是无声无息的。
果姐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。
第一次见到她,只觉得是一个精致的女人,被丈夫呵护得娇弱不已,服装更是讲究,上海女人般的一丝不苟。她来我开的一个业余服装班上课。虽然学校离她的家不过五分钟的路程,可她的先生送来接去,夜夜如此。
第二次上课,她带着亲手做好的“醉鱼”,送到我的宿舍里面,只说:“看你平时也不会注意饮食,生活一定对付得多,这鱼我先用酒腌制两天,再油炸,再用各色作料烧成,看你爱不爱吃?”正如她所想,我是一个粗人,吃饭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程度,快餐面也是家中熟客。这种烧菜的法子,我不要说吃,就是听也没听到过。后来,我是和泪吃下,心中的感动,留到今天。
就这样,我们做了朋友,她虽年长我几许,但身心的修养都到达了相当的程度,宠辱不惊,心平气和,所以容貌也就特别年青,加上和我身材相仿,常常被人误会是我的同学或者姐妹,我们都乐意别人的误解,她干脆就对人说:请你以后多加关照,这是我的妹妹。
当然不只是为了她烧得一手好菜就喜欢她,那时她在班里的笔记总是极认真极整洁的,仿佛是印刷出来似的。看着她总是温文尔雅、不急不忙的样子,但凡事经了她的手,便井然有序、一丝不苟。她的家也如她的人一样,处处都整洁精致、品味不凡。
常常会看到许多的人整天忙得昏天黑地,要上班,要带孩子,还要管家务,哪里有时间见朋友,说话都是打机关枪似的赶忙。再看看果姐姐,一样做母亲,做妻子,做职员,与此同时,她也有父母兄弟,也有朋友同学。但她的孩子经她的手调教出来,竟被人惊为天才儿童,并且处处显示出与她一般的安定神情,而果姐姐对儿子说得最多的,却是该睡觉时睡觉,该吃饭时吃饭,该玩儿的时候要玩儿,有张有弛,不要太用功。她那个英俊的先生,是公认的新好男人,地方名医,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,先生总会推掉一切应酬,甚至在上班的间隙,也会忍不住要到她的办公室去看看她。她的工作也是独挡一面的。对朋友,对亲人,她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,好象她总会有这样的时间,从来没听她叫忙,从来没见她匆忙,但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,这一切,真叫人纳闷。
我本来想,生活善待某些人,也许是因为前世的修行,今生就会有了运气,所以才能生活得处处如意。我还想,如果灾难来临,不知道那些优雅女子会怎样惊惶失措呢。但我愿上苍保佑如果姐姐一般的女子,愿意她永不被考验。
直到我见识了她的镇静。
我习惯于每周接听她的电话,听她的问候,问我:好不好?有什么需要她做的?有什么困难?习惯于她送来吃的用的穿的,习惯于她无微不至的关心。我总以为,她不会有任何困难需要我来解决,她是幸运的女人,她是幸福的女人。
可是,生而为人,都要承受人所承受的,果姐姐也没有例外。俗话说: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果姐姐在短时间里经历了丧父、一连串的疾病,而我总是事情过后才知道。每一次事后听她说到不久前的痛苦,总以为,以后不会再有了,这些都过去了。直到有一天,她在电话里声音是颤抖的,忙问她,才知道是孩子病重,她为这病已经磨成良医,可是,这一遭她已经无能为力。我忙赶了过去,看到一家人各自沉默,果姐也从未有过的没有说:“没事,你放心,我们都解决好了。”我陪在一边,这才看到临危的果姐姐怎么镇定,看到她对专家陈述治疗的想法和做法,看到她和专家分析病情和治疗的各种可能性,看到她在一家人慌乱的时候果断地做出决定,看到她始终如一的沉着、安静、平和,没有一丝的急躁。后来,孩子的病痊愈了,专家说:每一步都做得很好,有这样的母亲,治好这孩子的病肯定没有问题。
我这才懂得,其实每一个幸福的人都是坚强的,看似幸运的人其实是因为有良好的消化能力,把生活中的痛苦都化在心里,不用哀怨的波澜来掀起潮涌,显示出软弱和疯狂。
果姐姐一家远走他乡,但每周仍可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,仍然会问:“好不好?有什么困难?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?”
她镇静的气质也一点点化到我的血液里,不俱风雨。